二、追逐机会的慌乱步伐
乍从内地去深圳者，往往会惊叹那儿街头行人的步履匆忙。看看街上行人走路，和香港人速度差不多。商业繁华区华强北人潮汹涌却也行色匆匆，不见别的城市晃晃悠悠不急不忙的逛街女人们。老东门的人流速灰稍显迟滞，那也是因为街道相对人群来说太窄，挤得慌，实在走不动。所以会有全国闻名的“深圳速度”，深圳初闻名于世可能就是因为它那很令内地震慑的“速度”。真的就有人是应了这个速度的吸引来到了深圳，并从此开始了他的另一段人生。现任深圳文联主席的杨宏海就是如此，自述回想起来还是深圳当时在全国非常有影响的一句口号——“时间就是金钱，效率就是生命”吸引了他，让他在内地一看到这么一句口号，就感觉到一种冲击力，就感到人生在这个地方的价值会更宝贵，所以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内地大学老师的工作，奔赴深圳。深圳没有辜负他的向往，如今身兼数职、有房有车的他庆幸自己的选择。 “深圳速度”从深圳的开始串烧到了深圳的现在：内地培养一个院士要二十年，深圳一两年就请来一个院士。没有旧体制的沉重包袱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，深圳以难以想象的生命之轻，不到20年完成了从小渔村到大都市的断接。由了这深圳制造的速度，那里的人们或许看不到水样透明的日子，却有可能浏览生命的压缩格式。就像尹昌龙所说的，这位北大的文学博士说深圳把他的生活节奏完全改变了，在深圳他一天当三天用，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，始终处于一个动力状态、激情状态，连他自己也奇怪，整天这样跑、这样折腾，他也挺好，他也没事，反而觉得生命有太多的丰富性。所以，尽管初来深圳时那一片几乎就只有他一个文学博士，放眼一望，孤苦伶仃，他还是坚持留了下来，当了个`深圳人。 据说在早期很多奔赴深圳人的眼中，深圳之于他们犹如延安之于热血革命青年，不仅仅是简单的欲望，也是一种理想，机会与梦想的福地，永远带来美好想象。事实上，深圳的确成就了很多人，安子就是其中之一。如杨宏海所说：深圳有不少这样的机会，就像打工妹作家安子一样。如果在内地的话，她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生，农村的女孩子，她就是来了深圳这里打工创业以后，由于她喜欢文学，所以她就觉得要把这些经历写出来。她写出来后大家也觉得不错，媒体也给她报道，然后她就慢慢地变成了打工妹的代言人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企业家。深圳就是给你机会的城市，不光是经济上，文化上也可以给你机会。 如今名下已有三家公司的安子，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她小女儿的书法条幅——每个人都有当太阳的机会。家庭幸福，事业有成。安子说她感谢深圳，的确，中国的众多城市里也唯有深圳具有这样的神奇魔力，能将苦苦挣扎的打工妹塑造为知名企业家。说深圳遍地黄金任人捡绝对是胡话，但深圳满载机会却是不争的事实。所以会有那么多的鲜活青春毫不迟疑地选择那儿。在深圳，随便找一个路人采访一下，十个中会有九个告诉你他觉得深圳充满了机会。一位疾走如飞的男士被拦下以后，语速飞快地说起他对深圳的期待。来深圳创业差不多五年了的他觉得自己活得非常有规律，非常充实，每天时间紧张不够用。认定自己最适合在深圳发展，因为它是一个移民城市，大家来深圳都是为了一个目标，想干一番事业，想在深圳干一番成就。非常形象地说起自己的忙碌程度，走路都非常快，一年穿烂三、四双皮鞋。 无处不在的机会，这是深圳的幸福魔咒。可人终究是渺小的，在城与人的对峙中，人们只有拼命地争夺城中的机会，惟恐在指缝里失去给自己的幸福，结果是宿命式的慌乱。每个人都惟恐自己比别人满，铆足了劲往前赶，早就有了调查显示，中国生活压力最大的城市在深圳。如果生活中只有物质带来的乐趣，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比较单薄呢？ 人如此，城亦然。深圳在它的过往确实取得了辉煌的经济建设成就，它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雄踞全国榜首已超十年，综合经济实力仅次于上海和北京，已是天下鼎足之一。源于地缘优势，它的对外经济，在国内更是举足轻重。华为、康佳、深发展、招商银行，等等等等，这些落地有声的名字都是深圳的。但是，别忘了，在深圳成就的背后，有国家的特区优惠政策，有与香港一水之隔的地缘优势，有外地来的大批廉价劳动力。所谓“天时地利人和”，大概不过如此。假如将深圳从此中抽身而出，结果会是怎样？深圳，你被谁抛弃？这样的提问不是空穴来风。 拂去表层，认真地回溯深圳二十几年的历史，可以看到更多。不得不承认，作为经济特区的深圳在过去若干年的发展得益于政策偏斜多多，还没有建立起一个完善的市场经济体系，基础薄弱，没有足够的产业支撑。高新技术产业是深圳主导产业，但作为特区首位要素的产业园区却一再缩小，遍布深圳的是大量的商业、服务业设施。城市功能与特区功能在深圳地域上没有得到合适的匹配，作为城市的深圳与作为特区的深圳，时常交织着矛盾与纠葛。还有那几乎令深圳人习以为常的堵车、经常挖开施工的深南大道，以及“旧城改造”中拆掉的楼房，这也是城市规划预见性不足的结果。动工的场面和摩登高楼夹缝里的混乱建筑，恍惚间又回到了深圳所不齿的内地场面。在一座以现代化和创造力傲世的城市里，这样的场面，实在是一个反讽。 一个城市应该有它的自在节拍，总是奔忙，是不是易于由忙到乱，甚至慌乱？向着不可知的盲目与张皇，似乎越来越肖似深圳的表情。而偕随这种慌乱而来的，是逐级凸显出来的各样弊端。新的一年里，香港金融业全速延伸内地，再次给深圳带来一个打造资本平台、建设金融中心的机会。这两个有着近似性格的城市将把臂前行，是不是依然慌乱，只有待时间的证明。面对此情此景，尹昌龙有如是说法：保持一个城市自然而然的状态，不要去压迫它。就是现在城市竞争的时候我觉得也是各领风骚，你很难一个城市永远站在中国的第一流位置上，这是非常非常艰难的。不要给它太大的压力，老是想一个神话以后又一个神话，一个梦想以后又一个梦想。应该保持它安静，保持它应该有的那种沉着，而不是慌乱，慌乱的城市永远不是一个成熟的城市。你从来见不到一个国际大都市那么慌乱的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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